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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新年賀文】This Day, and Never Again

樓主 未来来 篝 amory626

  .Bonus(?)

  今年春節……咦,不對啊。
  我們平常都是聖誕節才到古河家作客,怎麼今天也來了?
  總而言之,今年春節我們確實在古河家作客,至於原因就別追究了。
  雖然距離之前的聖誕節派對也不過是過了幾天,但總感覺真的已到了下一個聖誕節。
  順道一題,由於會閱讀本篇記事的讀者大部分都是使用中文的華人圈,在此特別說明一下。日本其實是過新曆年,而非中國傳統的農曆年。日本古時雖然也曾採用過農曆年,但自1872年後已全面改用國際通用的歐式公曆。故若看到月曆上寫著西元20XX年1月1日,可別太見外。
  今年古河麵包店倒了,原因為古河家所販售的麵包被檢驗出內含有害人體健康的成份,而遭厚生省醫藥食品局勒令停業。開玩笑,怎麼可能!古河家所製造的麵包標榜採用天然原料,絕無添加人工香精,絕對不可能含有人體有害成份。雖然我總是好奇古河太太的彩虹麵包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但每次問起這個問題,古河太太總是一臉笑意地將食指放在唇邊,對我說道:「這是祕.密!❤」
  喔喔喔喔喔,看到古河太太這個樣子還真是讓我心動呢。不行不行,如果這句話被古河先生聽到甚至是被彌美聽到,我肯定會被打死的。據說古河太太因為外表太年輕的關係,總會被附近學校的高中生誤認為同年齡而收到好幾次情書與示愛,但是都被古河先生拿球棒轟了出去。看來長得太年輕也是種困擾呢……不對,好像有點離題了。
  總之,為了研究彩虹麵包製程的奧妙,我曾多次將彩虹麵包買了回去。彩虹麵包最大的特色便是無論在光線或黑暗中,都會綻放出絢麗的七彩光芒,就像夜明珠一般……這東西真的能吃嗎?初次看見這項產品時的顧客,皆會抱持這樣的疑問,但實際品嚐後便可體會,這確實是能下肚的人間美味。它吃起來酥中帶勁,是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絕妙感受。我曾將彩虹麵包的外皮與內餡分開,委託懂化學的朋友幫我調查麵包的成份,但調查出來除了很平常的麵粉、牛奶和雞蛋等等原料之外,實在是調查不出個所以然。看來彩虹麵包的製程,還真是世界七大謎團之一。
  「我的老婆的彩虹麵包,是宇宙第一啊啊啊啊啊─────」
  耳邊傳來古河先生的吼叫聲,不知道古河先生又做了什麼好事,再度令古河太太飛奔出去,繼續上演昔日老梗戲碼。
  既然是派對,自然少不了邀請的嘉賓,今年的春節派對自然也不例外。只見眼前一片人山人海,看來除了之前的小小破壞者外,連三年前邀請過的什麼籐壺戰線也來的。算一算這兩隊人馬加起來……竟然有三十多個人!這狹小的古河家客廳能擠進三十多個人,我不免佩服這個房間的四次元百寶袋能力。分明是作者懶得考慮合理性,直接把必要角色全部塞進來了,反正在文字上不用太過考慮空間問題。
  「什麼籐壺戰線,我們是死後世界戰線!」突然一道女性的尖聲怒吼,讓我嚇了一跳。
  正惶恐為何該名女性會發現我心中正想的事物時,這才發現她正在毆打一名手持竹劍、看起來像不良少年的男學生。
  不良少年(?)明明是在被毆打,竟然還顯露一副很陶醉的表情。
  「嗚喔喔,好腿法……」
  彷彿在公園長椅等待上廁所男子的Good Man(?)。
  這副欠扁的表情,更引來女性的追擊。
  我這才想起,她是這支名叫「死後世界戰線」的棒球隊(?)領導者。
  名字叫什麼來著,好像叫由理、由莉、由衣、由愛?
  正當我絞盡腦汁回想著那名女性的名字時,另一名制服顏色明顯與「死後世界戰線」不同的瘦弱男學生,走近該名女性問道:
  「那個,朱鷺戶同學?」
  女性轉過頭,白了男學生一眼:
  「啥,你在說誰?」
  男學生見狀,連忙伸出雙手苦笑:
  「不好意思,因為聲音很像,我還以為……」
  女性插起雙手,繼續老大不爽地宣示主權:
  「我告訴你,我是仲村百合,『死後世界戰線』的領導者!」
  我才想起……喔,對了,確實是叫作仲村百合沒錯。
  不遠處……不,在這狹小的客廳應該只能說近在咫尺而已。
  小小破壞者隊的成員和死後世界戰線的成員正在互相較勁。
  至於較什麼勁,反正各個成員都有可以施展的招數,我就不多說了。
  「Wow! Dancing in the Heaven!」
  「哼,嗚喔,歐拉歐拉歐拉!」
  「筋肉筋肉!今天也是筋肉祭啦!」
  「是的,井之原前輩,我這身筋肉就是為了跳舞而練的!」
  「Little Busters最高,絕對不可以輸給藤壺戰線!」
  「一群笨蛋……」
  「呀哈哈,我如果被打到就不叫佳奈多了!」
  「葉留佳,妳本來就是叫佳奈多了!」
  「嗚喔喔喔喔……前輩,教我那招究極阿根廷背摔!」
  「那種招式只有在電玩裡才做得到啦,由衣醬!」
  「庫特前輩,請務必要當我的女朋友!」
  「喔,哀欸姆.索.瞎口令!(I’m so shocking.)」
  「對不起,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奏醬,我來說個笑話給你聽,看看能不能讓你笑出來!」
  「恭介,你不要再調戲其他女孩子了!」
  「好──!大家都很高興的話,我也會很高興喲!」
  「竟然識破我的影分身之術,大姊姊我也要認真起來了!」
  「真是膚淺……」
  遙望著這群身懷不可思議力量的高中生,真像極了超能力者。
  「話說回來……為什麼今年『死後世界戰線』又會來古河家作客呀?」
  「我想是因為《Angel Beats!》的遊戲要發售了吧!」坐在我身旁一位橘髮男學生回答了我的問題,他是先前曾與我討論成為醫師願景的音無先生,「《Angel Beats!》動畫播出後歷經多年,本來大家都已經快忘記《Angel Beats!》的內容了,遊戲的發售讓《Angel Beats!》的熱潮再起。」
  「似乎是有這回事呢……」我極力回想,頷首答道,「不過聽說這次是採用分割商法。」
  所謂分割商法,亦即將一款巨大的遊戲拆成很多小部份來販售。根據遊戲製作人的說法,若將遊戲全部完成後才拿出來發售,無論價格或製作時間都會相當龐大,但採用分割商法即可擁有充裕的時間完成每一小部份的劇本,價格也會較為便宜。
  ……某方面而言就是拆開來賣可以騙更多錢的意思。
  「好,說到遊戲發售,今年自然也有固定的謎題!」
  眼見眾人全部都到齊了,古河先生亮出準備已久的紙扇……不對,是PET。
  一聽見古河先生又要發表慣例謎題,眾人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又是冷笑話」的表情。
  「啥,春節也有謎題喲,那不是聖誕節限定節目嗎?」
  「廢話少說!」古河先生拍桌怒吼道,「只要古河家有聚會,就會有我秋生大爺出的謎題,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哪來的天經地義啊?雖是這麼吐槽,大家仍將它視為早已習慣的餘興節目。
  只見古河先生將PET螢幕用力一滑,一道比聖誕節那時還要絢麗的立體影像隨即顯現於半空中,上面正顯示著《Angel Beats!》那隨著心電圖跳動的紅色LOGO。
  「所謂的《Angel Beats!》其實也是一種海產料理,這種料理在刺身裡面很常吃得到,請問那是什麼?」懸浮於半空中的LOGO在古河先生的操控下,分裂成三個同樣式的選項,「一、章魚(タコ);二、鰺魚(アジ);三、蝦(エビ)。」
  古河先生最後附加了一句:「提示,跟縮寫有關!」
  「縮寫……」沉默之中,一名男學生抬起了頭,「雖然我覺得不會這麼簡單,但難道是『三、蝦(エビ)』嗎?」
  「喔,正確答案!」古河先生睜大雙眼,以誇張的手勢豎起大拇指。
  這反而引起男學生跳起腳來:「哇靠,還真的勒!」
  但是在他身旁,卻有人不知道這個答案的真意:「咦,為什麼是蝦呀?」
  「你不知道嗎?」男學生答道,「《Angel Beats!》平常又簡稱為AB,日文唸法為エービー,不就是蝦嗎?」
  這回,連發問的男學生也無言以對了。
  「我長這麼大怎麼都不知道《Angel Beats!》可以這樣子聯想!」
  「不好意思,我以為這已經是基本常識了!」
  謎題節目結束之後,眾人再度回歸各自的喧鬧中。
  以往聖誕節的這個時候,眾人都會替岡崎太太慶生,但因為今天不是聖誕節,也就沒有這項節目,但古河太太與岡崎太太依然在廚房忙進忙出,好像在籌備什麼計劃似的。不一會兒,她們竟從廚房合力端出一條超大型鯛魚燒(?)。這條鯛魚燒若僅以長度來計算,少說也有五公尺長,足以打破金氏世界記錄,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大條的鯛魚燒。
  「這、這條超大型鯛魚燒是怎麼回事?」
  「看起來好像是要替月宮あゆ(?)慶生的樣子!」
  「那是誰?對我來說年代好像太久遠了一點……」
  就在此時,古河家的玄關傳來一陣碰撞聲響,看來是又有訪客拜訪了。
  欸,這間客廳已經坐了三十人以上了,難道還能再容納更多人嗎?
  既然是僅以文字敘述的小說,就別管這麼多了。

  今年聖誕節……不對,現在明明是春節。
  管他的,我們如往年般在在歡愉的氣氛中渡過了。
  這是在這座小鎮……不對,這部小說才會發生的平凡故事。
  揮灑青春汗水的小小破壞者,與反抗神的意志的死後世界戰線。
  在兩者夾縫間啟動的命之理論,隨著動畫化後重現於世。
  什麼,上面的句子好像哪裡怪怪的?別管這些了!

  就讓我帶你一起去吧……
  在由編輯部與程式設計師共謀的工作台前,
  爆肝的遊戲製程就此開始。

  PLUG-IN, ROCKMAN JUNIOR EXE, TRANSMISSION !!!
  TRANSCODE, SHOOTING STAR ROCKMAN !!!





  .Main Theme(?)

  西元1992年6月10日。
  就在這一天,我終於當爸爸了。
  聽起來好像在開玩笑,一點實感也沒有,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為了驗證自己不是在作夢,我到廁所去使勁捏了臉頰一把,連路過的同事看到我這幅模樣都對我投以憐憫的目光,以為我作研究作到腦袋壞掉了,但臉頰傳來的疼痛感證實我確實身處於現實世界中。
  沒有錯,我要當爸爸了!這股無以言喻的興奮感縈繞於胸口中。
  還記得當我得知春香懷孕時,我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呢。對於未來充滿期盼,卻也抱持著些許的不安。但是,打從三年前在聖誕樹下與春香許下誓言開始,我就作好心理準備了吧。我將負起這個家庭所有責任,與春香長相廝守,撫育孩子到大……這一切雖然都是兒時總認為的老掉牙人生劇本,卻是我即將體驗的生活,沒有比這個還要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
  「光博士,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呢!」
  耳邊響起了熟悉的嗓音,看來我手舞足蹈的模樣連周圍同事也嚇了一跳。
  「那還用說嗎?」我猛然湊近同事的鼻頭,讓他倒退了三步,「孩子終於出生了,我正要趕去醫院呢!」
  「喔,真的嗎?」同事聞言,連忙緊握住我的手,「光博士,真是恭喜你了!」
  「那麼幫我去跟光正博士請個假,我下午就不來了!」
  將工作丟給一臉苦瓜臉的同事後,我便火速離開科學省。
  春香發生產前陣痛是在三天前,與預產期僅差了兩天左右,我立即帶春香前往醫院待產,想不到抵達醫院後等了數小時寶寶仍未有出來的意思。儘管在這個時代剖腹產已成為第二種安全選擇,醫生還是建議我們採取對身體負擔較小的自然產。但就在我以為寶寶不會那麼快出來的幾小時內,我回到家裡和科學省拿東西一趟,寶寶竟然就誕生了。錯過寶寶出生的一瞬間,讓我相當懊惱,但只要春香與寶寶平安就足夠了。
  是個雙胞胎呢!在電話中春香精神奕奕地跟我說道,看來她的身體狀況不錯,這讓我鬆了一口氣。產前檢查時我們便得知在春香懷裡的是一對雙胞胎,出生後更證實了這一點,看來以後家裡可熱鬧了。
  我馬上來!在電話中這麼告訴春香後,我便立即前往灣岸醫院。
  地處海軍港附近的灣岸醫院,是座外型如同一棵世界樹的醫院。儘管沒看標誌很容易就在這裡迷路,我還是憑靠著先前的記憶奔上六樓,穿越中心廣場,前往婦產科所在廊道。當鎮守每層樓面的護理站護士看見我時,伸手向我打了聲招呼,卻沒有主動向我提及寶寶的狀況,讓我稍感疑惑。但我並沒有管那麼多,逕自奔向了記憶中所在的春香病房。
  春香的病房就在走廊轉角後的最前面一間,房間號是626。
  但是當我打開病房後,我發現身在病房內的卻不是熟悉的妻子,反而是一位老太太與一位中年婦女。兩人看見我衝進來,紛紛對我投以困惑的怒容。
  「啊?」但對於她們怎麼佔據春香的病房,我亦稍感不悅。
  不久,一位護理站的護士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我說道:
  「光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太太是在樓上626號房!」
  「胡說,這裡不就是……」
  我退出房門,仔細查看門口的號碼,上面寫著526號房。
  「……………」
  看見這顯而易見的錯誤,我立即連聲道歉紅著臉衝了出去。
  剛才跑上樓時沒仔細看清楚樓層,竟然就這樣跑到別人的病房去,還正準備理直氣壯地跟對方爭辯為何會待在自己太太的病房裡。想到自己方才冒失的舉動,我便羞愧地無地自容。
  歷經一番功夫後,我總算抵達正確的病房,並仔細比對過病房上的門牌。
  上面寫著「626號」和「光春香」,確實是春香的病房沒錯。
  這回總不會跑錯病房了吧?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我推開了病房的房門……
  映入眼簾的一副熟悉的面容。她正半躺於病床上,等待著我的到來。
  看見春香的身影,我便鬆了口氣,並走入病房內。
  「剛才發生了讓人難為情的事情呢……」
  「是啊,我剛才已經聽護士說了!」
  春香笑道,臉上帶著一絲調侃般的淘氣。
  這讓我更加顏面無光,想不到在這偌大的醫院中,消息竟然傳得這麼快。
  「不說這個了……」她問道,「你看過寶寶了嗎?」
  「嗯,看過囉!」我回想起方才在嬰兒室透過玻璃窗看見寶寶時的情景,不由得陶醉了起來,「白白胖胖的,看起來好可愛啊!」
  雖然每個嬰兒長得都是一樣的,但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果然是最漂亮的。
  「就是說啊!」春香跟著綻放出如陽光般耀眼的笑容。
  「能夠生下他們,我真得好高興喔!」
  我想起了另一件需要操心的事情:「對了,妳的身體沒事吧?」
  「沒事,醫生說只要休息幾天就可以恢復原本的狀態了!」她說道,「這就是年輕的本錢吧,祐一朗你太擔心了,小心會變得更老喔!」
  「哈哈哈,說得也是呢……」
  我和春香的年齡僅相距七歲,結婚時春香更還只是高中剛畢業、花樣年華的少女,別人都懷疑我老牛吃嫩草,是不是別有居心。但既然決定永遠維繫這份感情,這種年齡的差距根本不算什麼。就算被冠上蘿莉控之名,我也不在乎!
  透過方才用PET在嬰兒室拍下的照片,我們凝望著孩子們的面容。兩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就像天使一般的臉蛋。由於目前還沒有命名,兩個孩子的床頭只是掛著病房號碼與母親姓名,用來識別每個嬰兒的身份。
  「祐一朗……」春香柔聲問道,「孩子的名字,決定了嗎?」
  「嗯……」我點了點頭,想起先前討論孩子名字的情形。
  儘管當時並沒有討論出結果,但在此當下我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我拿起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在白色的橫線紙本上寫上兩個漢字。

  熱 斗

  「ねつ(Ne-Tsu)……と(To)?」
  春香的臉湊了過來,唸出我所寫出的兩個漢字讀音。
  「不,是唸『ねっと(Netto)』喲!」我補充道,「就是『網路(Net)』的意思!」
  聽到我的解釋,春香不由得笑了出來。「呵呵,真不愧是整天埋身於網路技術的祐一朗會取的名字,連孩子的名字也離不開網路呢!」
  雖然春香的話語帶著些許揶揄,我卻對這個名字充滿自信。
  因為這個名字,也寄宿著我的理想與對孩子的期許。「希望這孩子能擁有如字面上的火熱性格,以及能將網際網路社會發揚光大的弘遠胸襟。」
  似乎能理解我的想法,春香點了點頭。
  「那麼,另一個孩子的名字,就叫這個吧……」
  她接過我的原子筆,在筆記本寫上另一個名字。

  彩 斗

  「あや(A-Ya)……と(To)?」
  這回換我唸著漢字的讀音,猜測這名字所代表的涵義。
  「不,是叫『さいと(Saito)』喲!」春香笑道,「就是『網站(Site)』的意思,你不覺得跟熱斗(Netto)的音很速配嗎?」
  熱斗(Netto)與彩斗(Saito),這樣唸起來確實挺順口的。
  「哈哈,說得也是呢!」
  我笑了起來,並且接過原子筆,在兩個孩子的名字上,寫上「兄」和「弟」。
  「那麼,熱斗就是哥哥,彩斗就是弟弟囉!」
  「不,熱斗是弟弟,彩斗是哥哥!」
  春香話語中的一絲堅持,讓我略微困惑。
  我抬起頭,問道:「咦,為什麼?」
  「因為哥哥必須負起帶領弟弟的責任……」春香柔和的嗓音中,帶著另一種更為遠大的期許,「我希望彩斗能擁有多采多姿的人生,因為有這層的磨練,才能背負起更大的責任。」
  「聽起來怎麼好像會比熱斗還要辛苦呢!」
  「不,其實只是因為唸起來比較順口罷了!」春香原先嚴肅的表情,在她的笑顏下再度淡化,「但我還是希望在網路成為廣為人知的技術前,能有個擁有豐富人生閱歷的兄長帶領著他,如此一來,這片網路才有著能應付各種挑戰的堅強與勇氣。」
  這聽來玄妙不可解,但我卻能理解春香所想表達的涵義。
  「哥哥帶領著弟弟啊……」
  我點了點頭,將兩個孩子的名字圈了起來。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說道,「哥哥的名字叫光彩斗,弟弟的名字叫光熱斗!」
  光彩斗與光熱斗,反覆唸起來,確實有它的韻味存在。
  雖然目前沒辦法看到孩子,但我們對著照片……彷彿也親口對著孩子們輕聲祈禱。
  我們的孩子,這就是你們的名字了。
  從今以後,你們將繼承我們的夢想,堅強地活下去。
  在這途中雖然會遭遇多少無法預期的挑戰,但我們會永遠陪在你們的身邊。
  光彩斗與光熱斗,謝謝你們成為我們的孩子。
  這些話語唸誦起來雖然很像基督徒在用餐前的祈禱詞,卻是我目前最想做的事情。
  我一點都不害躁,在這一刻,我頭一次感受到身為父親的成就感與責任感。
  雖然現在我連嬰兒都還沒親手抱到,只能從透明玻璃窗凝望著他們。
  但是他們的小手、肥嫩的臉頰……彷彿都在對著我微笑。
  縱使他們還沒張開雙眼,但他們一定認得我。
  認得我就是他們的父親。

  雖說如此,待孩子們出院後,我才真正體會這是夢魘的開始。
  儘管身為父親的我將其稱作夢魘未免太不負責,但對於我和春香來說,這確實是最難熬過的日子。剛出生的嬰兒因身體各項機能尚未發育完全,必須時時刻刻關注著嬰兒的狀態避免他們發生意外。嬰兒的身體相當柔軟,剛出生的幾週根本無法自己靠背坐著,有好幾次因為我的疏忽讓嬰兒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嚇出我一身冷汗。
  嬰兒還不會說話,僅能透過哭泣來表達自身感受,餓了便哭、尿片溼了便哭,連想睡覺也哭,使得我和春香日夜精神衰弱。縱使我在春香生產前便做好生活步調將徹底被改變的心理準備,並看過各種育兒書籍,聆聽長輩的教誨,了解一個爸爸應該做什麼事情,但在實際情況時果然還是手忙腳亂,看來要進入狀況還得一段時間呢。
  還記得第一次為熱斗餵奶時,因身體角度不對讓熱斗開始大踢雙腿鬧脾氣,折騰了好幾小時才研究出哪一種姿勢對嬰兒來說是最舒適的。雖說書上寫替嬰兒洗澡時應先放冷水再放熱水,並按一定步驟替嬰兒刷洗身體,但剛將彩斗放下水時還是燙得他哇哇大哭,搞得我渾身溼透。替這兩個小傢伙換尿布時,才體會什麼叫洪水氾濫。每當這個時候,春香總是責備我太粗心大意,將我推開搶了我的工作去做,我也只能識相地站到一旁去。儘管春香也是育兒新手,我不禁佩服起春香僅靠著高中護理課的知識便能打理好一切,相較之下身為父親的我還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育兒經中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便是孩子每兩、三個小時就要起來喝一次奶,就連半夜也不例外,因此初期幾週我們完全沒辦法好好睡上一覺。半夜被吵起來,心裡總會一肚子火,但春香總是耐心地照顧好兩個小寶貝,直到他們安穩地睡著才再上床睡覺。看見春香如此堅強的背影,完全沒有春香這份溫柔與細心的我,只能輕輕摟著春香的身體,陪伴在她身旁。
  抱著熱斗和彩斗,感受著他們尚未密合的天靈蓋上的軟穴時,我總在想這兩個小傢伙到底能不能體會爸媽的辛勞呢?儘管埋怨著年幼無知的嬰兒未免太幼稚,我早就知道這是我需負起的責任,但是當被疲憊擊垮時我還是想抱怨一下。人就是這麼矛盾的生物呢,總是會為了「愛」而受苦。
  「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只要熬過這段期間就可以了!」大概是看透了我心中的想法,春香對我如此說道,這反而讓我更加羞愧。比起工作上的忙碌,我深信需懷胎十月並負起帶小孩職責的春香肯定更加辛苦,若只是因物理性疲憊而怠忽親職未免有愧於父親的身份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得好好努力支撐這個家下去,誰叫我是這兩個孩子的父親呢。我輕輕吻了一下春香的臉頰,這一晚,我們享受了久別數月的親密。
  辛苦總是會有代價的,歷經幾週的磨練之後,我總算稍微熟練照顧孩子的方式,就連春香也稱讚我越來越像是個爸爸了,這種說法反而讓我有點五味雜陳。雖然孩子至今還是得需幾個小時起來喝一次奶,但孩子已經被訓練地越來越能一覺睡到天亮了,這讓我和春香都頗有成就感。滿月的時候,孩子們已經能稍微辨認圖形與大人的臉龐,也能對我的笑容與手勢有所反應,不過每當孩子們想睡覺和肚子餓時還是想找媽媽抱,這讓我挺嫉妒的。聽到我的想法,春香不由得笑了起來:「對小孩子來說,媽媽還是最親近的,但等他們長大後還有更多需要你負責的事情呢,祐一朗!」
  凝望著春香與兩個孩子互動的情景,我才深深體會到這才是一家人吧。與先前的兩人世界截然不同,夫妻倆一同為某個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儘管辛苦,卻備感無上的幸福,只有這樣才夠格稱作是一個家庭。老爸和老媽當年就是這樣把我撫養長大的吧,只有身置於相同的位置上時,才能體會父母親的辛勞與偉大。一思及至此,我便深感任重而道遠。
  剛過春節的第一個週末,兩個孩子終於學會爬行,並且會以模糊的聲音呼喚著「媽媽」與「爸爸」,這讓我和春香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這麼快就學會說話,這兩個孩子一定是天才吧!」我信誓旦旦地如此宣佈,卻被春香吐槽了:「祐一朗你太誇張了,嬰兒到七、八個月大時本來就是會學會爬行,並且會開始說一些明確的詞彙!」確實是如此,但我還是覺得……我們的孩子是最棒的。但學會爬行的代價便是家裡所有的櫥櫃都得鎖好,避免孩子們因旺盛的好奇心將所見之物全部往嘴裡送,這讓我們開始面臨另一種夢魘。孩子們的好奇心超乎我們的想像,連看見蜘蛛模型也能毫不猶豫地往嘴裡塞,恐怕當他們長大後還會為自己當年塞進嘴巴的東西而嚇得半死呢。
  渡過男兒節後很快迎來孩子們的一週歲生日,由於兩個孩子是雙胞胎,生日都是六月十日,被稱為了「Double Rock(ダブルロック(6))」。為了迎接這個日子的到來,我們特別在家裡舉辦一次盛大的派對,邀請街坊鄰居前來共襄盛舉。據說彩斗與熱斗剛出生時同為電算市新制戶口第一百名新生兒童,市長特別拜訪家裡祝賀,讓我和春香又驚又喜。「這兩個孩子以後一定會成為改變世界的偉大人物!」市長身邊一位自稱「又怠工」的紅髮男子如是說。雖然我們知道這應該只是這位市長秘書的場面客套話,心底還是喜孜孜的。這兩個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物,我們並不知曉,但沒有人會比父母孩更期盼孩子們的成長。

  然而,如此幸福的生活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這天晚上,彩斗的身體罕見地產生異樣的反應。
  「祐一朗,你快來看!」
  當時我正在浴室洗澡,才剛踏入浴缸便聽見門外傳來春香急切的呼喚聲。從春香的聲音聽起來事情似乎非同小可,我連忙穿起衣服,跟隨春香來到孩子們的房間。此時的彩斗與熱斗應該早已在睡覺了,但在嬰兒床上彩斗卻捲縮成一團,正在不停抽搐,身體也燒得如火爐般發燙,表情相當痛苦卻又發不出聲音。
  我見狀嚇了一大跳,腦袋有一瞬間陷入空白。但回過神來的我馬上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那就是找醫生。但是這麼晚了,到底還有哪位醫生的診所有營業呢?我們不停翻閱著電話黃頁,翻到雙手幾乎顫抖,還是找不出臨近半夜十二點還有哪間診所有營業。最終我體認到一件基本常識,這種時候怎麼可能還有診所在營業,必須馬上將彩斗送到大醫院的急診室才行。
  將熱斗暫時寄在隔壁的櫻井家後,我和春香立即抱著彩斗搭上救護車,火速前往就近的大醫院就診。一路上,我們只能不停地呼喚著彩斗的名字,並且握緊他的手,在心中祈禱著耶穌基督、釋迦牟尼、真主阿拉……任何一位我所知曉的神明,求求祢們保佑彩斗的生命!
  不同於夜晚的寧靜,急診處內人滿為患,特別是兒童急診區更是擠得水洩不通。我以接近沙啞的聲音向護士敘述所有的狀況,護士見彩斗情況危急,立即安排彩斗插號接受醫師的診療。醫師並未多說什麼,當他經過簡單的診療後,神情一變,立即將彩斗轉送心臟科加護病房治療,並將我和春香擋在門外。我在病房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每看見一位醫護人員便向他們追問情況,但是都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看著加護病房無機質的白色門扉,在我們與彩斗間隔絕開來。
  不久,彩斗被轉送至手術室進行緊急救治,加護病房對側的手術室燈號因而亮了起來,這道只在電視上看過的黯淡光輝,此時此刻卻帶著不詳的氣息。我坐在手術室前的塑膠椅上,一面安撫著泣不成聲的春香,一面緊握住雙手,不斷祈禱著……祈禱著彩斗渡過難關。
  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連我也不知曉。仔細回想起來,彩斗自出生開始,身體似乎就比熱斗還要脆弱,發燒的次數也比熱斗還要多。但是我們都以為那只是孩子們成長必經的過程,從來沒有正視過這個現象。回想起那種種徵兆,我便恨著自己的無知與愚蠢。
  主耶穌啊、釋迦牟尼和觀世音菩薩啊……求求祢們,保佑彩斗平安!
  雖然我一向不信神的存在,認為任何科學可解釋一切,但在這一刻,我多麼希望神可以為我們帶來奇蹟,保佑著彩斗脆弱的生命。
  當天空露出魚白時,手術室的燈號終於熄滅。注意到這個轉變的我立即站起身,叫醒春香,奔到手術室的門前。過了幾分鐘後,手術室的門扉向外敞開,一張病床被推了出來,上面躺著正在沉睡的彩斗,他的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著,氣色也比先前好多了,這讓我們鬆了一口氣。
  「彩斗!」我與春香相擁而泣。正當我想走上前握住醫師的手,感謝醫師的大恩大德時,走出手術室的醫師卻面色凝重地注視著我,要求我和春香等回前往診療室一趟。
  醫師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我心中頓時浮現一股不安。
  由於彩斗還需接受更多的檢查,他很快便被帶離我們的身邊。
  根據護士的指引,我們登上了二樓階梯,在那裡正掛著心臟科的招牌。
  彩斗在前一晚也是被推入心臟科的加護病房,難道是彩斗的心臟有什麼隱疾嗎?
  越是猜想我的心便益發懼怕,擔憂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假若彩斗身上真的存在什麼疾病的話,一定得面對才行。
  梳理好自身不安的情緒後,我和春香推開了心臟科醫師的診療室。
  看見我們的到來,醫師從厚重的鏡框下流露出一絲早已看盡一切人生無常的憐憫。
  他將核磁共振影像推到了我們面前,直截了當地給了我們一個專有名詞。
  「H.B.D.。」醫師說道,「這就是令郎所罹患的先天性心臟病名稱。」
  根據醫師說法,正常血液循環中,全身的靜脈血液會經由肺動脈至肺臟進行氧氣交換,交換完後的充氧血液會先匯聚至肺靜脈,再回流至左心房,並由左心房送至主動脈供給全身器官使用。但彩斗的肺靜脈卻未與左心房正常連接,導致充氧血液會透過不同通道與缺氧血液混合,再經由卵圓孔或心房中膈缺損流回左心房,造成全肺靜脈回流異常,即所謂「H.B.D.」。(※註解一)
  太多的專業術語,讓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是發生於彩斗身上的事情。然而,前晚的經歷讓我們深切體會醫師所言之事是極有可能的,更重要的是,此時醫師並非使用語帶保留的可能性語句,而是肯定句,這讓我的雙手越趨冰冷。
  「醫師,請問您這是……在開玩笑嗎?」
  或許早已理解家屬會有的反應,醫師的雙眼不見任何慌亂,只有慈悲。
  「H.B.D.」為相當罕見的先天性心臟病,國際醫學研究學會登記全世界抽樣一億名新生兒中只有一名嬰兒會發病,而這顆上帝所擲的骰子竟落到彩斗身上,這到底是太過幸運還是不幸?
  「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在產前和產後不是已經做過很多次檢查了嗎?」我不理會春香的勸阻便對醫師伏案怒吼,縱使瞭解這樣的行為是多麼不理性,我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的衝動,「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先前就會被發現了嗎?」
  醫師的雙眼浮上一層陰影,僅能從口中說出一些無關痛癢的道歉之語,這讓我更加憤怒。醫師並非萬能,只能透過有限的知識瞭解人體的奧妙,這點對於同為科學者的我來說是最瞭解不過的事情。但是,就情理上而言,我還是無法原諒醫師為什麼沒有發現彩斗心臟的潛在危險因子。
  春香拉了拉我的上衣,要我坐下,我也只能稍微深呼吸一口氣,平緩我的情緒。
  醫師繼續告知我彩斗必須被留在醫院接受更進一步檢查與治療,但我已無心繼續聆聽醫師的解說了。這一晚,春香暫時留在醫院陪伴彩斗,由我回家照顧熱斗。
  熱斗與彩斗為同卵雙胞胎,身體特質有98%是相似的,醫師認為極有可能雙方皆存在心臟病危險因子,所幸經檢查後證實熱斗的身體完全健康,不存在先天心臟缺陷,這讓我們放了一半的心……深受心臟病折磨的,只有彩斗一個人。
  在接下來的一週,彩斗被安排接受一連串的檢查,並訂定下週即將開始第二次手術。對於年僅一歲的彩斗來說,需接受這麼多次手術無疑是對身體的一大負擔。以現在的醫學來說,「H.B.D.」除了接受手術外別無他法,若不接受手術就只有死亡一途,但接受了手術後成功率也不高,這是何等殘酷、何等沒有天理的事情。
  我怨恨著上天,怨恨著所有已知的神明,為何對如此年幼的孩童降下這麼殘酷的刑罰。縱使先前曾祈求上天保佑彩斗的平安,但在這一刻,我再也無法相信上天會願意帶給人類什麼福祉。上天是殘酷、自私且沒有天良的惡魔,但人世間的一切畢竟是由上天所操弄,我除了情緒化地怨天尤人外也別無他法了。
  隔週,彩斗再度進行第二次手術,我們依舊只能在手術室外祈求著彩斗渡過難關。這回的手術時間持續更久,對於彩斗來說想必更是難以承受的煎熬。我在手術室前來回踱步、焦慮不安,當手術燈熄滅後,我和春香立即步上門前。手術室的大門如往常般向外敞開,病床被推了出來,這一次的彩斗與前幾天相比更加消瘦、蒼白,他的手臂上充滿注射器留下的針孔,讓我們看了更為於心不忍。明明應該是紅光滿面的嬰兒,此刻竟被折磨到如此地步,對於父母來說都是心頭上的痛。
  步出手術室外的醫師依舊掛著如往常般的愁容,告知我另一項更為沈重的消息。
  「我們已盡最大的能力延緩令郎的生命了,但是……」醫師說道,「令郎最多可能只能活到聖誕節前夕。若再繼續動手術下去,令郎的身體會承受不了而引發更嚴重的結果。」
  醫師解釋地很含糊,但我非常瞭解醫師想表達的是什麼。這項晴天霹靂的消息如果是在上一次會診,我可能會直接將醫師的領子揪起破口大罵,但此刻我已心灰意冷,無法再對醫師抱持任何情緒了。
  但對於我們父母來說,不到最後一刻我們是不會放棄希望的。除了物理性治療外,我們委託友人到處尋找醫療辦法,並參拜所有寺廟求神問卜,但是都得不到任何答案。彩斗的病情猶如死神下達的旨意,成為生死簿上永遠無法更改的記錄。
  鄰近中秋節的雙休假日,醫院破例讓彩斗可以暫時出院活動,此時彩斗的精神狀況看起來也比先前好了許多,讓我們稍微淡忘他的身體所潛藏的疾病。遙望著懸掛於夜空的銀盤,我和春香坐在自家後院讓兩個孩子在庭院互相玩樂。一歲的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會走路了,熱斗看起來很正常,彩斗卻因長期住院的關係到現在只能爬行,但只要他們身體健康,我們就滿足了。
  如此奢侈的光景,我究竟能觀覽多久呢?這種往負面方向的設想,我先前連想像都不敢想像,但隨著彩斗的情況越趨惡化,我們越來越無法排除發展到最惡情況的可能性。想到此處,心底一陣揪緊,竟連身旁的春香也跟我感同身受般流下淚水。
  我趕忙替春香擦乾淚水,苦笑道:「別哭了,不是說好今天要保持微笑的嗎?」
  注意到母親的異樣,兩個孩子也紛紛圍了過來,詢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兩個孩子純真無知的外貌,讓我們心中浮現一股暖意。
  縱使我們一家四口的關係日後無法避免會被破壞,但至少……讓我們暫時沉浸於這短暫的幸福中吧。
  彩斗拉了拉我的衣裳,將一朵在院子角落摘起小野花遞給了我,看起來像是要給我當禮物的樣子。大概是看我一直面部緊繃,彩斗才採取這樣的行動吧。明明就還只是一歲孩童,竟然就有這樣的想法,讓我相當訝異。喜悅之餘,我伸手緊緊抱住彩斗;身旁的熱斗看見彩斗被抱住,發出略微不滿的抱怨聲,一旁的春香連忙跟著抱住了他。
  我們一家四口的羈絆,不管到哪個世界都會永遠在一起的。
  我這麼期盼、祈禱著……就算這個願望在這個世界無法被實現,我也要讓它實現。
  時過十月、十一月,很快就到了白銀妝點大地的季節。彩斗的生命如同醫師所預期般,在聖誕節前夕劃下了句點。窗外閃爍著商家為慶祝聖誕節所佈置的絢麗燈火,若是彩斗看到的話肯定會興奮不已。五彩繽紛的燈火就如同他的名字般,代表著千變萬化的可能性,這些光輝映照於躺在病床上的彩斗安祥的睡臉上,何等燦爛,何等耀眼。
  但彩斗的雙目緊閉,彷彿只是沉沉睡去般,沒有一絲痛苦。
  我和春香的內心如木偶般空洞,在這一刻理當感到強烈悲痛的內心深處,此刻只有一片虛無。但對於彩斗來說,能夠脫離深受手術折磨的肉體,或許是幸福的吧。裝扮成聖誕老人的醫院志工,在彩斗的聖誕襪裡留下最後一個永遠不會被打開的禮物後,緩慢步出了病房。
  紛華白雪自靛色夜空飄灑而下,為沉浸於節慶喜悅的城鎮帶來聖夜的福音。
  光彩斗,於1993年12月24日病逝於電算市灣岸醫院,享年一歲。

  人死後究竟會前往哪裡呢?根據基督教或佛教的教義是會前往天堂或西方極樂世界,以科學的角度來說則是會昇華為意識波,進入微觀次元成為宇宙的一部份。但無論是哪一種,對於我們平凡人來說,都已經是無法觸及的飄渺存在了。
  彩斗離去後的一連幾天,我和春香都處於無精打采的狀態,儘管事前我們就已做好心理準備,實際接受衝擊時果然還是讓人無法忍受。說什麼人死後心靈依舊會相連在一起,這種宗教式的謊言只是欺騙自己用的荒唐語句,我們心中貨真價實的悲痛根本非他人所能體會。即使如此,身為父母親的我們依然有著必須完成的任務,那就是好好照顧年幼的熱斗,將他提拔長大。為了避免對還只是孩童的熱斗心理造成負擔,我們並沒有告訴他彩斗逝世的實情,對於他來說,自己的親生哥哥突然消失大概只是暫時住到別人家去而已。儘管偶爾我們仍會看見熱斗對於突然消失的某種事物向我們投以困惑的目光,這時我們只能輕輕抱起他,透過胸口傳遞給他溫暖,安撫他心中的不安。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我對自己如此說道,等到熱斗長大後我們再告訴他,那位曾經存在的兄長的真相。
  凝望著熱斗健康成長的模樣,一股欣慰感浮現於心中。
  如今熱斗已經是我們僅剩的希望了。

  年過春節,科學省展開新年度的網路發展計劃,開發項目中由我負責的部份也佔了不少,看來日後得在科學省過夜的時間也會變長,一想到又得讓春香獨自一人在家照顧熱斗,我便備感愧疚。但只要忙碌起來,將心思放置在其他地方,無論是我或春香都可以暫時淡忘先前的悲傷了吧,我是這麼相信著。
  從三年前開始,科學省便致力進行「新世代網路領航員」開發計劃。這是由我所主持的計劃,目標在於開發出能與操作者成為朋友、夠格被稱為擁有「心靈」的網路領航員。以科學省的網路領航員發展史而言,這項計劃並非科學省前所未有的計劃。過去我的前輩柯薩克博士也曾經以優異的程式能力開發出堪稱「世界上第一個擁有高度感情」的自律型網路領航員-佛魯迪,打破當代人工智慧制式計算的瓶頸。然而,佛魯迪卻在「原型叛亂事件」中遭到科學省精銳部隊處分,柯薩克博士也在同一時間離職,最後一次看見柯薩克博士是在父親的法庭上,此後柯薩克博士完全銷聲匿跡。
  儘管柯薩克博士所開發的佛魯迪被認為擁有超越臨界值的高度感情,但他的性格參數畢竟脫離安全觀測範圍以外,被科學省高層認為是有缺陷的領航員,自負的我因而決定以超越柯薩克博士為目標,期望能開發出凌駕佛魯迪的高度感情、並能與人類成為真正相互理解的朋友的網路領航員。但時隔三年後的現今,深深體認到人工智慧開發困難度的我,才真正瞭解到柯薩克博士是多麼優秀的科學家,僅憑靠著演算法的奇蹟便創造出佛魯迪。這項計劃歷經三年依舊沒有成形,如果在今年度仍然沒有起色,恐怕就得面臨被廢除的命運了。
  看著開發時程表,我陷入了苦惱。這項計劃究竟要廢除與否,全部操之於我的彈指之間。我想起父親過去曾經說過的話:「或許人不應該假以神之手,創造出接近自然生命的人工智慧」。當時的我將這番話視為耳邊風而一笑置之,科學家的職責不就是努力發現上帝的手腕,達到神的境界嗎?怎能因懼於這種宗教式的理由而放棄一切呢。但如今,體認到人工智慧瓶頸的我,只能攤手承認自身能力還無法到達神的境界的事實。這項計劃……或許也只有放棄一途了。
  就在此時,一道靈光忽然閃入我的腦海中,讓我回想起在我的記憶角落曾經存在一份論文。那份論文是由柯薩克博士於數年前所撰寫,主張以人類的DNA編碼作為培養基底即可發展出與該DNA持有者性格、記憶與特質完全相仿的人工智慧,儘管這項假說在提出當時被科學省高層視為異端而嗤之以鼻,我仍在該份論文被柯薩克博士刪除前及時抓到一份備份下來。我翻開辦公桌抽屜最底層的檔案庫,在內心祈禱著可以再次找到那份論文。皇天不復苦心人,歷經數小時的翻箱倒櫃,我終於在鐵櫃的夾層中找到了當年的論文,泛黃的A4紙張上滿佈霉痕,但並不影響閱讀,當年柯薩克博士的鋼筆跡依然在紙面上歷歷在目。
  接下來的幾天,我謝絕所有的訪客,開始研讀柯薩克博士的論文中提出的可能性。儘管柯薩克博士當時並未實踐這項實驗,但是他所提出的假說以現在的科技而言確實是可行。人類的DNA就如同一本密密麻麻的字典扭曲而成的雙螺旋,上面記載著生物從裡到外所有一切的遺傳資訊,這些遺傳資訊歷經轉譯後即可重新編寫成一道道程式語言,進而封裝至領航員的軀體中,成為真正具備生命的網路領航員。但完成這項實驗的代價不低,乘載著DNA序列的領航員軀體必須具備凌駕軍用電腦的高速運算能力與負荷龐大傳輸量的記憶體。這些需求或許在數年前柯薩克博士在職時因科學省上層的施壓而無法實現,但在我已掌握足夠經費的現況下,無論花多少錢都沒有關係。
  隔天,我在研究室小組會議上公開了這項計劃,鉅細靡遺地描述了所有的技術細節、發展潛能與對於人類的貢獻。「新世代網路領航員」不僅會是全世界第一個搭載人類DNA的知性生命體,更是能改寫現有人工智慧演算法的偉大發明,負責擔當這項計劃實驗體DNA首選當然非彩斗莫屬。以父親的身份來說,為了讓彩斗能夠以領航員的身份復甦,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都願意。
  然而,當我的解說完畢後,一位年輕的職員卻舉起手來。
  「光博士,我了解您失去兒子的痛苦,但是……」他問道,「這麼做,難道不會有倫理上的問題嗎?」
  我點了點頭。這位年輕職員所言無誤,以複製人為首所衍生的基因工程倫理爭議從古至今從來沒有停歇過,這項「新世代網路領航員」計劃雖然不完全是所謂的複製人研究,難保不會引發社會團體或倫理論者的非議。一旦公開這項計劃,恐怕只有無止盡的批判,所以柯薩克博士當年才會被迫刪除了這篇論文。
  即使如此,懷抱強烈思念的我,依然決定實行這項計劃。
  無論所謂的倫理為何,那都不重要,也永遠無法成為阻擋在我面前的高牆。
  「正因我是這孩子的父親,我才要這麼做!」
  我凝視著台下眾人的面容,他們的臉上面無表情,無法從中讀出他們真正的想法,但至少我已將我的想法全部傳達給了他們。
  小組成員並未對我的計劃提出異議,但是有幾個人卻站起身來,不發一語地離開了我的研究室,緊接著更多人也追隨著他們的腳步離去,待散會時研究室內僅剩下零星的兩、三個人。
  「剩下的只有你們嗎?」
  我環視著留在研究室內的幾名成員,他們的臉上都帶著與方才離去的成員截然不同的目光,顯然是支持著我的研究。我與他們一一握手,表達對他們的感謝。或許那些離去的成員在結束這次會議後會向高層報告,導致高層派人來干涉我的計劃,但我已做好了覺悟。
  就算遭遇任何困難,我都會讓這個計劃成功……這是我唯一的目標!
  「讓我們一同開展這項『新世代網路領航員』吧!」
  懷抱著滿腔的熱血與理想,我向眾成員如此宣佈。
  原本擔心著上層會派人來干涉這項計劃,但出乎意料接下來的幾週研究室內完全風平浪靜,我也姑且抱持暫時安心的心態,開始啟動「新世代網路領航員」計劃第一階段工作。

  要取得彩斗的DNA並不困難,我以親屬的身份向灣岸醫院提出申請,很順利地取得了彩斗先前在醫院進行身體檢查時所抽取的血液樣本。取得血液樣本後,只要仰賴科學省內生物工程部即可將生物細胞內的DNA序列成功萃取出來,轉譯為電腦可辨識的編碼,一切皆如同論文的假說般順利。但真正的挑戰才在後頭,要讓DNA序列與領航員的結構程式完全融合,必須動用到軍事層級的超高速運算處理器與擴充記憶體,為了繞過上層對管制項目的審查,我透過民間管道特別向亞美羅帕布羅格大學訂製由光纖技術組合而成的量子處理器,採取加壓手段將DNA序列打入領航員核心之中。第一次實驗並不成功,偏移的軌道導致近三分之二的DNA集束彈脫離觀測範圍至核心之外;第二次實驗依然不成功,過強的壓力導致核心連同打入的DNA序列一起破裂,進而造成機器過熱的危險,今後必須更加小心才行;第三次勉強成功了,但距離理想值還是有段距離,必須透過後段修復才能將DNA序列修正回軌道上,避免發生突變或受污染的危險。在實驗途中,又有幾名組員因喪失興趣離開研究室,他們恐怕認為這項計劃過於無聊,選擇轉接其他項目。到了最後,研究室內只剩下我一個人,但是我不罷休,無論如何我都會將這項計劃完成,讓彩斗復甦。
  從計劃啟動的那年開始至今歷經三年,熱斗從一歲、二歲到了四歲,也到了上幼稚園小班的年齡。為了減少春香除了家務事外還要每天接送孩子的負擔,我想盡辦法推掉一半以上科學省的事務,騰出空間來接送熱斗上下學。雖然年輕時總覺得和孩子一起在幼稚園載歌載舞是件很蠢的事情,但只要當上了爸爸,任何羞恥的事情都能很自然地成為生活的一部份。我一方面照顧著熱斗,一方面持續著彩斗的復甦計劃;針對這項計劃,上層意外地支持,我後來才知道這或許是因為我身為前科學省長官光正博士之子的身份,讓他們不敢隨意否決。雖然對柯薩克博士不太好意思,但身份的優勢讓我在科學省內可以站穩腳步,完成所有的研究。
  這一天,我又在研究室內進行相同的實驗,這項實驗的步驟從兩年前至今從來沒有變化過,幾乎可說是百年如一日。也難怪那群年輕人會喪失興趣,這些考驗著耐心與毅力的實驗對那些三分鐘熱度的年輕人來說是應付不來的,只有滿懷學術熱情與偉大理想的人才有辦法勝任這項工作。儘管在無法確認成功率的漫長實驗中,我的信心也幾乎趨近於零,但我仍舊憑靠著內心深處的思念,持續進行這項研究。期待從神的手中,重新將彩斗的生命找回來。
  但是,如果我賦予了領航員與人類相同的感情,領航員豈不是就跟人類別無二致了。彩斗重生於世雖然能平撫我們心中的哀痛,但是他卻不能選擇成為人類或領航員,還得面臨身份與眾不同所帶來的考驗。我這麼做,是不是過於自私?對於彩斗來說,是不是過於殘酷呢?
  獨自一人身處於研究室時,我偶然會想到這些議題。曾經有幾名老前輩聽到我想將人類DNA改造為領航員,紛紛前來痛罵我道德淪喪、泯滅天良,但因懼於我的身份而不敢輕舉妄動,這些指責至今依然如雷貫耳。有好幾次我也因倫理問題幾乎決定放棄這項計劃,但另一道聲音立即支持著我必須完成這項計劃。
  因為這已經不是為了我想見到彩斗的這份思念……而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
  彩斗、不……名喚「洛克人」的新世代網路領航員,將改寫領航員工學的一切。
  凝望著螢幕上的完成率,我在句尾打上最後一個結束符號後……
  輕輕按下了編譯鍵。

  Rockman.EXE, Execute!










  2001.03.21 彩斗日記

  這就是爸爸的記憶嗎?爸爸在我出生之前,滿懷著悲痛與希望所寫下的記錄。
  閱讀著爸爸所寫下的文字,我彷彿也能感受得到爸爸撰寫這篇記錄時的情感,進而與爸爸的心緒同步。
  以光彩斗的身份重生於世的我,其實對於光彩斗還是人類時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人類本來就無法對孩提時代的事情有所記憶,每個人皆是如此……爸爸這麼告訴我,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只是一具被賦予了光彩斗身份的空殼。
  還記得甫誕生於世時,映入眼簾的並非偵錯軟體的檢查牆,而是爸爸滿眶淚水的微笑。他呼喚著「彩斗……」,聲音聽來十分慈祥卻又激動。儘管我的腦海中還未存入任何預備知識,但潛意識中我卻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爸爸……」循著潛意識給予的答案,我也呼喚了他的名字。這回,名喚「爸爸」的男人更緊緊抱住了我。或許由潛意識中所記載的記憶,正印證了我就是光彩斗本人。
  剛出生於世的我,對於任何事情都還不瞭解。根據他人的說法,我似乎是所謂的成長型領航員,亦即所有的思考迴路並非事先設定好,必須透過後天訓練才有辦法成長,即所謂的非監督式學習。最初的幾個月,爸爸花了非常多的時間陪伴我、教導我各種事情,包含了堆積木的方法、讀數字的方法與操控系統的方法。人類與網路領航員因身處於不同世界,只能透過螢幕相互交談,但爸爸所設計出的三維訊號模擬裝置可以將人的五官刺激送入電腦世界中,即使身處於現實世界依然能透過受體領航員在電腦世界活動。
  最初的我真的以為自己也是一名活生生的人類,但直到感受到他人冷冽的目光後,我才得知自己是身為另一個世界的網路領航員。除了爸爸以外的大人,似乎出於某種原因,對於我的存在並不滿意……儘管爸爸總是否認這件事,但我可以感受得到他人釋出的敵意。害怕著總有一天可能會被他人刪除的我,因而於某次趁著科學省防火牆門戶大開時偷溜了出去,更遭遇病毒而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受爸爸保護歷劫歸來的我,本以為會被爸爸罵了一頓,但爸爸卻告訴我……明天,想介紹給我一位新的朋友認識,也就是我真正的人類操作者,他的名字是光熱斗。爸爸難道不要我了嗎?正當我心中浮現這個想法時,爸爸卻告訴我,光熱斗其實是他的兒子,就跟我一樣。我和光熱斗都是爸爸和媽媽的精卵結合所誕生的孩子,但我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總有一天,我們將相互坦誠彼此的身份,但在此之前……爸爸告訴我,先暫時保密,把熱斗當成是一般的朋友吧。
  熱斗比我想像的還要任性,在外面玩到回家被媽媽罵,在家裡不肯寫作業只肯上網聊天看電視,哭鬧耍賴樣樣來……不過這個年齡的孩子本來就是如此吧,如果我也是以正常無憂無慮的孩童身份長大,或許我也會變成這副德性……想到此處,我竟然浮現「還好我是網路領航員」這種怪異的想法。但是,身為網路領航員,我還是得好好導正熱斗的惡習,雖然唸太多會被熱斗嫌囉唆,我還是得作好哥哥的榜樣。久而久之,熱斗竟然換成呼喚我為「說教鬼」,真讓我哭笑不得。熱斗,回到家就要好好寫功課,寫完功課再去玩,為什麼你就不能體會「先苦後樂」這句成語呢。小孩子就是這樣子,我除了嘆息外也只能耐心教導,畢竟這是我的責任。
  熱斗年齡稍大,開始學會了最近流行的網路對戰,亦即不同網路領航員相互對決,或是將病毒當作箭靶來比賽誰消滅的病毒最多。儘管我不太喜歡參與這種打打殺殺的遊戲,但因消滅病毒為近年來每位網路領航員的必修課程,我只好硬著頭皮開始學習使用晶片的方法。男孩子的體內或許先天就流著好戰的血液吧,本來我對網路對戰興趣缺缺,但熟練後竟然開始上癮了。平常在熱斗的操作下,我們只敢去打生命值40點的黃頭盔小矮兵,漸漸地我們連綠色加農砲也敢從遠方投迷你炸彈將其殲滅。只是,病毒打久了膽子就會大起來,連對方領航員也敢上前挑釁。那一天,我一不小心被對方領航員揍了一拳,生命值驟降50點,竟讓現實世界的熱斗也昏迷過去。
  發生什麼事情?我嚇了一跳,完全沒有任何概念。為什麼身在現實世界的熱斗會突然休克,就像是跟我一樣在電腦世界被敵方領航員揍了一拳,明明負責面對戰鬥的只有我一人,為什麼熱斗會有同樣的感覺呢?稍微休息了幾小時後,熱斗甦醒過來,看起來是沒什麼大礙,但他卻失去了剛才的記憶。
  在接下來的幾天,熱斗雖然總說沒事且不記得那時的事情,我們之間卻彷彿有一層隔閡,對話也不再像以往熱絡,這讓我相當痛心。關注到這個情況的爸爸,在某一天將我帶回了科學省,告訴我這是「完全同步」現象。完全同步?根據爸爸的解釋,這是領航員與操作者心神一致時所產生的巔峰狀態,在這個狀態下領航員的各項體能數值將達到最高,但受到衝擊時人類與領航員兩方也會同時受到傷害,這是一種科學尚無法解釋的奇妙現象,只有DNA序列相同的我們雙胞胎才有辦法這麼做。為了保護熱斗的安全,我接受爸爸的提議,讓我體內的DNA序列摻入約0.001%的異常值,降低完全同步發生的機率。這麼做,熱斗就不會在現實世界受到傷害,也不會畏懼操作我這個領航員了。
  懷抱著這項祕密,我再度重回熱斗身邊。儘管熱斗最初似乎有點畏懼操作我,但久了之後他就忘了這件事,讓我鬆了一口氣。凝望著熱斗成長、仍然童稚的模樣,作為兄長的我不知為何也有種身任父親的感受。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我會有機會告訴他我的身份……但在此之前,就讓我以一般領航員的身份,待在他的身邊吧。
  「洛克人!」
  熱斗的呼喚聲自耳邊響起。
  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一道強烈的光芒已擊中了我。
  「曼哈.傑尼瑪大人,已確認刪除……嗚哇啊啊啊啊啊────」
  「哼,來遲了一步嗎?」
  朦朧之中,我聽見熱斗呼喚著一個我從未從他口中聽過的詞彙。
  那是……我的名字。


  (註解一:此處所解釋病徵其實是叫作「全肺靜脈回流異常」,解說文由台大醫院小兒部曾偉杰醫師/陳俊安醫師所撰寫。參考網址為:台大醫院小兒科 衛教資訊 - 全靜脈回流異常





  .Faraway

  初次見面的朋友,好久不見的朋友好久不見。
  話說我好久沒寫過這麼長的《洛克人EXE》同人小說,上一次寫長篇小說是在2012年吧,實在讓我備感懷念(?)。本文是光彩斗與光熱斗兄弟出生至洛克人誕生間所發展故事,以光祐一朗為視點敘述當年歷史的來龍去脈。跟前一篇描述「原型叛亂事件」法庭的聖誕文相較起來,這一篇是比較有劇情的(?)。這是因為前一篇實在讓我傷透腦筋,只好臨近期限隨便撇一撇交差,到了現在我都不敢再重新審閱那篇的漏洞。但這一篇不同,這一篇所敘述之事顯得較生活化,不太需要太多專業知識,寫起來也就比較輕鬆。雖說如此,在撰文途中還是遭遇許多困難。
  首先,在我有限的寫作經歷中,我覺得最好描繪的視點就是光熱斗、光彩斗和櫻井梅兒這類年輕人的視點了。你問我為什麼?這是因為年輕人獨白就可以寫得較為活潑輕鬆,思考邏輯對於曾經歷經青少年時期的我來說也較為容易掌握。但若是描寫成年人那種已有一定歷練的思維,我便覺得非常棘手。儘管在本文設定的時間點,光祐一朗也才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跟我的年齡差不多,但畢竟已屬於穩重的成人,思考邏輯就不能像描寫光熱斗的時候一樣可以豪放不拘。更重要的一點是,本文的光祐一朗已經當爸爸了,雖然當爸爸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但從未當過爸爸的我要如何去描寫新手爸爸那種徬徨卻又興奮的感覺,讓我覺得非常困難。
  為了要好好詮釋新手爸爸的感受,我翻閱眾多網上新手爸爸所寫的文章,稍加掌握新手爸爸大致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新手爸爸肯定會事先收集好各種資料、作好各種準備,深怕自己有所疏漏,但還是會手忙腳亂,使自己的神經相當緊張。我們常聽人說過,第一個孩子照書養,第二個孩子照人養,第三個孩子照豬養……我媽竟然也說過相同的話。很多新手爸爸都知道太太生產的時候要待在太太旁邊鼓勵太太渡過難關,但光祐一朗竟然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剛好不在,未免也太糟糕了吧。其實我是描寫完這一段才發覺沒讓光祐一朗參與孩子出世一瞬間好像不太好,但因已經寫好這段的關係,只能將其解釋為光祐一朗在科學省真的很忙碌,所以錯過了出世的一瞬間。
  我相信每位父母在為自己的孩子命名時,想必都會有著一套思路。但彩斗與熱斗的命名方式,我覺得作為生父的CAPCOM或許真的只是把Site或Net轉譯成漢字而已,無特別意義,所以要以同人的角度附加特殊意義還真是讓人傷透腦筋。我承認本篇父母對彩斗與熱斗的命名方法還真有點硬拗的感覺,但只要能呈現出父母對孩子的期許我想就足夠了。這裡的對白我其實還是偷偷採用了兩百年後星河大吾與星河茜為昴命名,以及《CLANNAD》時朋也與渚為汐命名時的那種感覺,畢竟這是我最有印象的兩段場面。
  孩子出世後第二個困難點,即為照顧懵懂無知的嬰兒成長這段期間。儘管我也曾照顧過嬰兒,但若要切身帶入父母親的想法,我卻覺得備感困難,畢竟我還沒有站立於這個位置上。不瞞你們說,其實我在2004年曾經有一位妹妹出世了,那時我才十八、九歲左右吧,當周圍的人得知我和妹妹年齡相距這麼大時皆嘖嘖稱奇……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嬰兒早上哭晚上哭半夜也哭且無理取鬧的特質,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還真是難以忍受,但至今卻已成為一種難能可貴的回憶。光祐一朗針對照顧嬰兒的回憶,我其實有部份是按照自己的經歷去描寫的。光祐一朗因仍屬於新手爸爸,對於一切事務還不熟悉,我認為稍微加入一點與當時的我一樣不成熟的想法應當是可行的。
  孩子稍長後需面對的第三個困難點,那便是要將彩斗送入冥府(喂)。這一段較為棘手的地方在於描寫名喚「H.B.D.」這種心臟病的病徵及救治方法。在原作中其實CAPCOM從來沒解釋過「H.B.D.」的全名是什麼,僅知道它發作時應該是心絞痛或全身發熱等等,畢竟「H.B.D.」在原作中只是一種讓彩斗死亡的先天性心臟病。為了要將「H.B.D.」描述得十分真實,我找過各大醫院關於小兒先天性心臟病的資料,得到的答案多為先天性心臟病只要及早發現,通常治癒率極高,就算無法完全治癒也能稍微延緩生命至十幾歲,很少存在死亡率接近100%的先天性心臟病。因此若嬰兒在一、兩歲時就因先天性心臟病死亡,通常有很大因素是人員疏失所致。但本人畢竟非醫學系學生,非專業性描述寫太多只會引來讀者的吐槽,包含醫院流程與救治手段在內,我也只能輕描淡寫地帶過,避免節外生枝。描繪彩斗生命最後的幾個月,只要發揮我最擅長的狗血手法即可。儘管情況不太相同,但我不禁感覺這一段挺像《Kanon》真琴路線後期的氛圍呢。
  彩斗逝世之後,祐一朗歷經短暫的頹廢期後決定開始發展「新世代網路領航員」。老實說這一段從原作設定來看,我真得覺得很像《原子小金剛》的發展。但光祐一朗與天馬博士在性格上畢竟是不同的,天馬博士強勢的風格使周圍的人漸漸離開他,但光祐一朗卻不會因性格太過強勢而將周圍的人趕跑,我只能描述因這個研究太過艱難導致後期只剩光祐一朗願意堅持下去。將DNA序列搭載於網路領航員的程式上,這種涉及倫理的作法光祐一朗真的有辦法作得出來嗎?不,若真要追究的話就連天馬博士想要將飛雄以機器人的身份復生,可能都會遭致倫理論者的非議,我只能說認真就輸了,或作者已將會影響故事進行的現實爭議降至最小。在本作中我只能解釋光祐一朗執意進行且全程保密,所以洛克人誕生後其實沒多少人知道他是由彩斗的DNA轉生而成的網路領航員。
  本文至最後並未全程以光祐一朗視點描述洛克人誕生後的情形,這是因為以光祐一朗視點鉅細靡遺地描述所有故事發展經過,我開始覺得有點懶惰了(揍)。但以洛克人視點迅速帶過後段故事,就能稍微省略一些複雜細節,這算是種一舉兩得的作法。
  整體而言,在原作設定中光祐一朗是被描述成一個理想父親的形象,洛克人的誕生在科學省看起來也沒遭受太大排擠,畢竟原作是屬於光明向作品,太過陰暗的設定CAPCOM直接略過了。但在本文中,我依然為光祐一朗賦予了稍微非正派的思維與手段,這是因為與其描述一個完美無缺且平淡無奇的角色,一個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有著少許缺點的角色才能反映出真實的人性。當然,光祐一朗畢竟不是壞人,寫一寫我都要小心不要將他描寫成天馬博士了。
  本人自2004年開始撰寫同人小說至今,其寫作生涯已邁入第十個年頭,在2004年前雖然並不是沒有寫過文章,但有完稿的作品是在2004年才開始的。在這十年間,寫過最多的同人小說毋庸置疑是《洛克人EXE》系列……不,應該說即使是撰寫其他作品的同人小說,我也會把它拗成《EXE》系列(揍)。我可以很自豪地說,在亞洲華人圈沒有人能寫得比我多……好吧,自謙一點應該是我的《EXE》系列同人小說作品量是數一數二多,畢竟在華人圈《EXE》系列的創作相當少,當然這是在扣除劇本文的情況下。然而,所謂同人小說畢竟只是依附於原作人氣下的產物,一旦原作熱潮消散,同人創作自然也得面臨同等的命運,這是理所當然卻又無可奈何的事情。或許有人會對於本人的熱情備感訝然或困惑吧,為何《EXE》系列於2005年已宣告結束近十年(或以2009年宣告結束後已近五年)的現在,你還要燃燒著生命持續寫著已無人氣的《EXE》系列同人小說?周圍的朋友早已經冷感了,我卻要一頭熱地投入《EXE》系列創作中,難道是CAPCOM跟你簽約嗎?說實在的連我自己也備感困惑,若要追根究底大概就是我是很重感情(?)的人吧,我無法輕易捨棄已追隨數年喜好的事物,既然我去年、或是前年都已經寫了,那麼今年就繼續寫下去吧。但是,我畢竟也是有極限的,隨著年齡增長且現實事務繁重,我越來越無法耗費太多時間在小說上。所以,日後是否還會機會繼續撰寫著這彷彿深受詛咒的《EXE》系列同人小說呢?我只能說,我從來不許下任何可能砸自己腳的諾言,一切都只能看屆時我是否還有興致而定。
  但是,至少還有一項創作是我目前想進行的,那就是夢幻共演同人小說《名偵探柯南VS洛克人EXE ~交集於博雅塔之下~》。看到這個標題,諸位可能會覺得作者腦袋有問題,《名偵探柯南》與《洛克人EXE》無論風格還是題材皆截然不同,怎麼可能實現夢幻共演呢?原因無他,這兩個皆是我奉獻一生(?)的作品,既然《魯邦三世VS名偵探柯南》都可以成形,那麼《名偵探柯南VS洛克人EXE》也不是太大的困難吧?更重要的是正因這兩者風格迥然不同,共演起來才更加有趣。這項作品其實我在2012年就開始構思了,並且曾經寫過兩、三章,無奈當時想不出劇情發展與解謎手法,寫到一半便放棄了。歷經兩年後的現在,因為心境轉變(?)的關係,我很想將這部作品完成,儘管最關鍵的劇情發展與解謎手法我還是沒有定案,至少已有同類型的作品可以參考。至於什麼時候能夠完成呢,我還是只能說我從來不許下會砸自己腳的諾言!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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